腊月十二阴
辰时,眨了眨眼,醒了。
这是有人不远百里故意让我醒来的。
捡起地上的鞋子,朝着避水休息的房间扔了过去。
过了一会儿,狼鸣跑着给我把鞋子拿了回来,歪着脑袋看着我。
再过了一会儿,避水才皱着眉头过来,问我是不是有刺客。
我说:“我想起来了点事儿。那个,你今天带着狼鸣和三路出去一趟吧。”
避水眨眨眼,问,去哪儿啊。
我说:“随便。”
天没亮透,我已经塞了一把碎银子,然后连哄带赶,将他们三人送下了火焰山;他们前脚离开,后脚我便起咒,立了结界防他们三个回来。
该来的还是要来。
腊月十三阴
丑时,我等的客人姗姗来迟。
李靖戴着白色的面具走在最前面,身后一顶破轿子。
轿子不是重点,重点是抬着轿子的四个人:
伤贯、南奇北、纵目和灵感。
唔……看来海驼山走了以后,灵感算是补位了。
四个人都是戴着形状各异的白色面具;除了伤贯,他脸上的白色面具殷出了不少斑斓血迹。
而纵目的面具下面挂着一段白色纱布,从下巴位置一直垂到脚脖子处,看着跟胡子似的。
南奇北的面具少了半款,露出了半张不耐烦的嘴。
灵感的面具……怎么看怎么像个鱼缸,包着整个脑袋。
看到他们的阵势,我连讪笑都懒得装了。
这是李家要办事。
李靖看到我开门后,急忙一脸欣喜的上来拍我的肩膀,口呼“喜事”。
我说,什么事啊——“大半夜劳得你们执金吾的主力悉数来我火焰山”。
李靖哈哈大笑,然后脸上的笑意渐渐被寒霜抹去,最后凝结成了遮天蔽日的死冬。
再然后,李靖从袖口里摸出来了一个金光闪闪的箍。
我说,哦,李家到底炼成了,可喜可贺。
李靖说,老牛啊……
我说,时候不早了,天也寒的厉害;要不,你们先进来坐坐。
李靖说,老牛啊……
腊月十四阴
我坐在家里发愣。
南奇北骂骂咧咧的去了厨房,帮着灵感一起下厨。
纵目和伤贯一左一右,围着轿子打盹。
至于李靖,则是搬了把椅子坐在了我正对面。
我俩一言不发,都生怕开口就说错了第一句话。
良久,我咬了咬牙,问道:“李靖,我要是不愿意戴呢?”
李靖叹口气,说:“早就说让你加入执金吾,你偏不肯……”
我说:“我还没成家呢……”
李靖听到这里有点不大高兴,拍了拍桌子:“怎么说话呢?不知道的听着,还以为入我执金吾跟当公公似的。”
我摇摇头,说:“其实,感觉还不如当公公呢。”
话毕,抬手,横七竖四,悉数挡掉了窗外飘渺而至的拳头。
南奇北叫骂的声音随后才到,念叨的脏话那叫一个难听。
我刚想抬头回嘴骂回去,才发觉到身后有人用手指头点着我的天灵盖;一指轻捻,却叫我起不了身。
身后的纵目耐着性子轻声细语:“别吵。和那个混蛋吵起来,没完没了。吵死了。烦死了。”
我点点头。
纵目移开了手指,打了个哈欠,人已经回到了轿子旁边。
南奇北耳朵尖,听到了纵目骂他,闭着嘴咬着牙朝着外面的轿子就杀了过去。
一旁打盹的伤贯被惊醒,急忙起来劝架——南奇北是什么脾气,三拳两拳凿在了伤贯的胸口上。
伤贯一个踉跄,跌倒在地,嘴里面吐出来了一大口鲜血。
“打够了没有啊……”伤贯有气无力带着哭腔喊道:“我一个快要死的人了,你也下得去手……”
“吵死了,烦死了。”纵目重新闭上眼睛打盹。
李靖看着这一切,也不说话,直到纵目的鼾声重新响起。
李靖这才揉了揉脖子,说道:“老牛啊……”
我低着头想了半天,说道:“不行。”
应该有机会的——
不出声音击倒李靖——从后院翻墙走躲开灵感——急脾气的南奇北应该是第一个落单杀到,争取半柱香内甩掉他——纵目赶到的时候大不了和他玩命拉他垫背——哦不对,伤贯也在……
李靖看着我,然后说:“想明白了吗?”
我点点头,确实想明白了:想活着走,压根没可能。
于是我站起来,说:“我就是死,也不戴那个箍。”
李靖就皱眉,就劝我,就说何必呢。
我站起身,攥紧了拳头,朝着自己的脑门捶了捶:“真的,就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了?”
李靖愣了愣,然后喊了一嘴灵感,问他饭还有多久做好。
腊月十五雨
是的,火焰山下雨了,整得整个山头雾气蒙蒙。
这是灵感憋不住的杀气。
和这群家伙凑在一张桌子上吃饭,让我倍感紧张。
李靖倒是自然,该夹菜夹菜,该添饭添饭。
我说:“吃饱点,一会儿打起来,大家都别留手。”
本来还在打盹的纵目眯了眯眼睛,然后拿起了筷子。
灵感说,娘的给你们几个做饭,你们应该感恩戴德。
伤贯呢,吃一口饭,吐一口血,恶心地不行。
倒是南奇北摩拳擦掌,絮叨着一会儿交手的顺序——当然了,他要排在第一,剩下的人肯定也没什么机会出手。
李靖急忙扒拉几口饭菜,最先吃完。
他抹了抹嘴巴,说:“好像不怎么样。”
灵感一听就火了,一巴掌拍在桌子上,引得整个火焰山都蒙了一层雾气:“娘的你就给了我三两银子,要照顾六个人吃饭!你还想吃怎么样的!”
李靖急忙摆手,说灵感误会了:“我不是说饭菜;我是说咱们这趟差事,不怎么样。”
四个人都看着李靖。
李靖叹口气,说:“老牛打算玩命了。”
“那我陪他。”南奇北站了起来。
李靖示意南奇北继续做下吃饭,然后自己继续叹气:“我是觉得,纵然是搞定了牛魔王,咱们也得伤筋动骨,他命好的话也只剩下一口气。赚一赔一,金箍一套,他已然是个废人,怎么想都不划算。”
这话倒是没人反驳。
这几个家伙,知道想要拿下我的话肯定不能指望全身而退。
我听到这里,喜笑颜开:“说的在理,在理!”
李靖示意我别闹,然后继续说:“况且,天下之大,李家又怎么能单指着一个老牛。既然他真的不愿意,要不算了……”
我点头点的脖子都要断了:“对对对,放我一马,你们要收服谁,我还能帮着助拳。”
“用得着你么,闭嘴,吵死了,烦死了。”纵目打了个哈欠。
李靖说:“不用客气。算了,吃完饭,我们就走。”
我笑得嘴巴快要裂开了:“哎哟不用那么急。这么大的雨,着什么急啊不是……”
“不得不急。”李靖说着,朝着远方眺望了一眼:“芭蕉洞那么远,我们赶时间。”
腊月十六炙
火焰山熊熊燃烧,却烧不死赖在我山上的这五个家伙。
芭蕉洞……
李靖想要收谁,我心知肚明。
李靖这番话什么意思,我更是心知肚明。
不战而屈人之兵,一直都是李靖最擅长的策略。
昨天吃完饭,我挡住了门口,失了心智:“你敢去!你敢去的话我杀了你!”
但是李靖就笑。
他知道,我这么一急,反而正说明了一切。
李靖就笑:“你跟我们打起来,你能拉几个垫背?一个,还是两个?剩下的人照旧去芭蕉洞,照旧办事。李家的箍,天衣无缝;李家的局,天衣无缝。”
说罢,李靖收了笑容:老牛,这箍,你不戴的话,就是这么个结局。
事实上,这只老狐狸应该是在登门之前就盘算好了。
我不戴箍,便要以死相博;但是我知道,自己毫无胜算。我倒是不怕死,但是反抗李家的下场,就是注定要牵连与此事本无瓜葛的罗刹姑娘。
所以这条路我不能走。
而剩下的唯一一条路,便是……
李靖见我不吭气了,说,其实也不是很急,可以给我一天时间考虑。
晚上,翻来覆去睡不着。